晚年定居（避乱）芦山雍陶生平及诗歌创作初探

月光☆月光骑士 · 发表于 2019-4-18 19:58:01

         晚年定居（避乱）芦山雍陶生平及诗歌创作初探
                              周啸天
雍陶字国钧，成都双流人。其生平年表据闻一多先生《唐诗大系》定为公元805 年，

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唐诗选》，董肃秋、陈新选注《唐人绝句选》等皆沿用此说，均未言所据。

从关于雍陶生平有限的材料看，这依据很可能就是《唐才子传》上“少贫，遛蜀中乱后，插越羁旅，有诗云： ‘贫当多病日，闲过少年时。”’一段话。这段话引自雍陶下第（殿试时候没考取）时所作的《自述》（一作《下第》）诗，
下第时间无考。但雍陶再次下第的时间可考定为长庆二年（822) （集中有《再下第将归荆楚上白舍人》， “白舍人”即自居易，长庆元年（821年）十月至二年七月为中书舍人）春。则此诗之作不得晚于长庆元年。

所谓“（少）遭蜀中乱”，显然指的是永贞元和之际刘辟据蜀叛乱一事，事见新旧唐书及通鉴。刘辟被讨平在宪
宗元和元年（806 ）九月，而其迫使唐朝延拜他为检校工部尚书、剑南西川节度使则在永贞元年，这正好是公元805 年。闻一多大师当即“遭蜀中乱后”一语，权定雍陶生年于此年吧。果如其然，则雍陶再下第亦不过十七岁，这未免太年轻了一点。何况他下第诗已明说“闲过少年时”。 “少年”且是一个不确定的概念，但“过少年时”至少得有二十
岁，则再下第时至少是二十一、二岁。
由此看来，雍陶的生平可以上推五年到九世纪的开初（800 年）。比较有把握的说法应是：雍陶生活在九世纪上半叶，主要经历了宪、穆、敬、文、武、宜五朝。在唐诗史上，这正是中晚唐之交的时代。

雍陶早年家境贫寒，力学，工词赋。对仕途抱有很大期望和幻想。应举时曾有过“出门便作焚舟计，生不成名死不归” （《离家后作》）的决心。
离家后作
作者：雍陶 (唐)
世上无媒似我希，一身惟有影相随。
出门便作焚舟计，生不成名死不归。

但现实并不如他原来设想那样“前程从此是青云” （《路中问程知欲达青云驿》）。在长安旅食，多方干诵，却投入大，产出小，，“日过千万家，一家非所依”（《长安客感》），饱尝了世炎态凉、衙门无媒的苦辛。从“楚客莫言山势险，世人心更险于山” （《峡中行》）、 “长倚玉人（以玉为石的玉匠，喻主司）心自醉，不辞归去哭荆山” （《再下第将归荆楚上白舍人》）的诗句中，可以听到他对世道与科场的酸葡萄心态。

初次殿试下第时他曾翻越秦岭归蜀，其后就穿三峡，流寓荆楚，再下第则未归蜀中。这其间过了一段千卷书万里路的漫游生活。在荆楚，毁于秦火的楚宫故址、吴蜀分争的古战场都曾引起他无尽的历史感慨；他又曾随客船游洞庭湖，传说中湘君湘夫人游息所在的君山曾激发过他浪漫的幻想。这一带富于神话色彩的奇丽的山川，曾陶育过不少诗人，雍陶也是受惠者之一。

唐文宗李昂大和三年（829年），成都遭到南诏王的打劫，他短期回过蜀中。（《蜀中战后感事》：
“战后悲逢血，烧余恨见灰。”）大和五至七年（831-833 ）他到了洛阳，从时为河南尹的大诗人白居易游，有诗唱酬（《和河南白尹西池北新茸水斋招赏十二韵》）。

《唐诗纪事》载雍陶曾拜谒裴度(765年至839），或在此时（太和八年三月，裴度为东都留守兼侍中）与白居易颇有往来。）集中《孤桐》诗当是在洛阳上某达官贵人之作，诗云： “
疏桐馀一干，风雨日萧条。岁晚琴材老，天寒桂叶凋。
已悲根半死，复恐尾全焦。幸在龙门下，知音肯寂寥。
”所上之人是否即裴度，已无充分证据予以认定。而就在太和八年（834)雍陶即于陈宽榜进士及第，否去泰来了。

当初唐朝廷取进士试诗赋，及时务策五道。建中二年（781年）中书舍人赵赞权知贡举，乃以箴、论、表、赞代诗赋，而皆试策三道

大和八年，札部复罢进士议论而试诗赋，这年文宗亲自出题，诏岁取登第者三十人，宁缺毋滥（参《新唐书选举志上》）。这年第进士者二十五人，多贫士，雍陶也是其中之一。

雍陶得第后曾任侍御使，到过兖州（刘得仁送雍陶侍御赴兖州裴尚书命》）、蔚州，渡桑干河，到过塞上，有诗．后迁任过员外郎之职（《云溪友议》称“雍陶员外”）。

宣宗大中六年（852 年）投国子毛诗博士（《唐才子传〕。在长安，与诗人王建、贾岛、姚合、殷尧藩、姚鹊、刘得仁及悄无可等过从甚密大中八年（854 年）出刺简州（《新唐艺文志》），时名益重，益发恃才傲物，自比南齐诗入宣城太守谢朓、梁代诗人吴兴太守柳悻，对求见者态度十分简慢。惟于诗友、知音至为礼下。

晚年辞官养病，闲居雅州（今四川雅安）卢山（芦山）。有
卢岳（芦岳）闲居十韵

扰扰走人寰，争如占得闲。防愁心付酒，求静力登山。
见药芳时采，逢花好处攀。望云开病眼，临涧洗愁颜。
春色流岩下，秋声碎竹间。锦文苔点点，钱样菊斑斑。
路远朝无客，门深夜不关。鹤飞高缥缈，莺语巧绵蛮。
养拙甘沈默，忘怀绝险艰。更怜云外路，空去又空还。

《唐才子传》或即据此言“后为雅州刺史”，是不确的。

雍陶生当唐王朝江河日下多事之秋。外有强藩割据，边患频仍；内则宦宫专权，统治集团内部矛盾重重。

（就在雍陶登第的翌年即发生了唐史上有名的“甘露寺之变”。）
时代生活的侧影不能不在雍陶诗中得到一定程度的反映．其力作应推《蜀中战后感事》、《哀蜀人为南蛮俘虏五章》等诗。

《蜀中战后感事》是唐代诗人雍陶的作品。

蜀中战后感事
蜀道英灵地，山重水又回。文章四子盛，道路五丁开。
词客题桥去，忠臣叱驭来。卧龙同骇浪，跃马比浮埃。
已谓无妖土，那知有祸胎。蕃兵依濮柳，蛮旆指江梅。
战后悲逢血，烧馀恨见灰。空留犀厌怪，无复酒除灾。
岁积苌弘怨，春深杜宇哀。家贫移未得，愁上望乡台。

哀蜀人为南蛮俘虏五章·入蛮界不许有悲泣之声
云南路出陷河西，毒草长青瘴色低。
渐近蛮城谁敢哭，一时收泪羡猿啼。

唐敬、文时杜元颖为剑南西川节度使，横征暴敛，致使军民交怨而边备松弛。时逢唐与南沼的通
商中某些不合理引起南诏不满。大和三年(829 年）南诏攻下戎州，继陷成都，大肆劫掠，掳女子百工人
等数以万计，南解至大渡河投水死者不计其数。雍陶饱和血泪的慢怆诗笔记录了发生在天府之国故乡的这一惨绝人寰的悲剧：“锦江南度遥闻哭，尽是离家别国声”， “千冤万恨何人见，唯有空山鸟兽知”， ”冤声一铀悲风起，云暗青天日下山。” （《哀蜀人为南蛮虏五章》）在由五首七绝构成的著名的组诗中，逐首加了小序式的标题，写出被掳同胞“出成都”、 “过大渡河”、 “出青溪关”、 “别巂州”直至南诏都城羊直城（今云南大理）一路之上的苦况，有力地控诉了由于地方军阀、官僚贪暴以致边备失修给人民造成的灾难。这组诗史式作品确实可补史载之阙文，千载之下读之犹如身历其境。将这段史实描绘得如此深切的，同时代的诗人再没有第二个。

哀蜀人为南蛮俘虏五章·别巂州
越巂城南无汉地，伤心从此便为蛮。
冤声一恸悲风起，云暗青天日下山

“万古只应留旧宿，千金无复换新语” （《经杜甫旧宅）－一雍陶对于流寓蜀中的伟大前辈诗人杜甫曾推崇如
此，他的组诗也显然有得力于杜甫之处。而金代元好问的“丧乱诗”又明显地受到雍陶这组诗的影响。此外，天津桥望青》一诗为唐王朝的衰落发出深沉的叹息；等界寺》“英雄无主岂长存”的诗句则隐隐透露出反对割据的思想；《阴地关见入蕃公主石上手迹》表现出对统治者于边患无能为力而求之匪计的不满。凡此种种都可见出诗人
对政治的关心。
题等界寺二首
作者：雍陶 (唐)
吴蜀千年等界村，英雄无主岂长存。
思量往事今何在，万里山中一寺门。
两国道涂都万里，来从此地等平分。
行人竞说东西利，事不关心耳不闻。
阴地关见入蕃公主石上手迹

（阴地关又名阳凉南关、南关,位于今灵石县南关村,是雀鼠谷南口、灵石交通枢纽、军事重镇）
作者：雍陶 (唐)
汉家公主昔和蕃，石上今馀手迹存。
风雨几年侵不灭，分明纤指印苔痕。

雍陶在唐代诗坛上渐露头角的时候，韩愈(768～824)已不久于人世，而早年在政治上锐意进取
的白居易也成了“香山居士”，在东都大做其闲适诗，其诗歌已丧失斗争的锋芒

在诗坛出现的这种不景气的趋势影响下，雍陶的诗确乎没有更多更广阔地触及当时的社会生
活。他一生足迹几遍大半中国，所到之处多有吟脉，羁旅生涯成为他诗歌创作取材的主
要掘泉。他喜欢也长于描写自然风光，也借以抒写个人不平，所谓“此中见宦途
（贾岛《送雍陶及第归成都宁亲》）。
不唯诗著籍，兼又赋知名。议论于题称，春秋对问精。
半应阴骘与，全赖有司平。归去峰峦众，别来松桂生。
涨江流水品，当道白云坑。勿以攻文捷，而将学剑轻。
制衣新濯锦，开酝旧烧罂。同日升科士，谁同膝下荣。

殷尧藩即誉为“清婉通阴何” （《酬雍秀才二首》），

晚市人烟合，归帆带夕阳。
栖迟未归客，犹著锦衣裳。
卧病茅窗下，惊闻两月过。
兴来聊赋咏，清婉逼阴何。

诗人自己也，以谢宣城、柳关兴自比，这些似乎都是就五言诗而言．他又长于七律， “工于造联”（《唐
音要签》），诗句插在人口。 “鸳鸯” 一诗萤声当代，被录入《又玄集》、《才调集》。
然清沈德潜．纪向等却持异议，纪评： “此诗及郑谷《鹏鸪》、崔在《鸳鸯》皆词意凡
近，而格调卑靡，虽以此得名，要是流俗之
论，非作者定评也。，，（纪批《蹦奎律髓》）
其指出晚唐诗坛一种弊风，可谓一针见血之
论．时间是一位最公允的、最不圄成见的评
判家。今天看来，雍陶诗最有价值的部分不
在古老而体尊的五言诗，也不在律诗，而在
唐人视为乐府新声的七绝一体。现存雍陶诗
此体独多，共七十七首，约占全部诗作百分
之六十。其散失较少，《万首唐人绝句》编
者洪迈之功是不可没的。②其中珠巩累累，
总成绩当不在其同乡著名女诗人薛涛之下。
清管世铭《读雪山房唐诗钞·七绝凡例》云：
“于鹊、雍陶，名不甚著，而绝句颇多雅
音。”历代著名唐诗选家如高操、王士祺、
管世铭、沈德潜及近人唐诗选本于雍陶均多
选录。名篇如《题君山》、《送蜀客》、
《和孙明府怀旧山》、《城西访友人别墅》、
《哀蜀人为南蛮俘虏五章》、《天津桥望
春》等久已脸炙人口，或为论者称道。雍陶
绝句语言清丽而富于韵味， “平曲有昧”四
字堪称的评。平谈中有至昧，乃绝句上埠，
雍陶每臻于此，如“村园门巷多相似，处处
春风积壳花” （《城西访友人别墅’》）．
”今宵难作刀州梦，月色江声共一楼”（《宿
嘉陵驿》）、 “万里客愁今日散，马前初见
米囊花” （《西归出斜谷》），皆能以浅语
74
主！、达难写之境、言不尽之惰，是“成如容易
却艰辛”的。他又巧于构思，时出妙喻，如
《题君山》“烟波不动影·沉沉，碧色全无
翠色深．疑是水仙梳洗处，一螺青黛镜中
心”将比喻与神话融为一体，色彩浪漫，胜
于刘禹锡《洞庭》诗。 ”晚唐诗萎尔无足
观，独七言绝句，除炙人口” （《艺圃顿
余》），而多咏史、好议论，是晚唐绝句的
一个特色。作为年辈较长的晚唐诗人，雍陶
已得风气之先。其诗中议论风生，多别致耐
味，全无唐末汪递、胡曾等人那种“学究”
气、 “小儿”气（语出《诗班》〕。如洛阳
怀古，咏石崇金谷园者多矣，而《洛中感
事》独能将石崇绿珠的悲剧与当代乔知之窃
娘之悲剧连类而及，引起读者更为深沉的历
吏感慨，不独有美刺而已。又如折柳话别，
亦诗家陈言，《题情尽桥》却通过替桥改名
的构想巧发议论，又假柳条使离恨具象（“任
他离恨一条条”），便为一时新语。凡此皆
可见作者才情唐诗大厦之辉煌存在，固然
有赖李白、杜甫、白居易一类栋梁的支撑，同
时也不能忽略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成群作家的
橡木瓦石的作用。这当中无疑也有雍陶添砖
添瓦的一份功绩。
雍陶原有诗集十卷。《新唐书·艺文
志》著录“雍陶诗集十卷。”宋晃公武《郡
斋读书志》云：“雍陶诗五卷．……唐志集十
卷，今亡其半。”（按，这里“唐……志”即指
《新唐书·艺文志》，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
1958 年标点本《唐才子传》及《中国文学家大
辞典》作“有《唐志集》十卷”，误。）《宋
史·艺文志》则仅录”雍陶诗集三卷。”宋
以后艺文志多不录。可见雍陶诗至宋时已有
散快。今存雍陶诗无专集，仅见诸各类唐诗
总集，以《全唐诗》卷五一八存诗→卷，收
罗较为完备，共得一百一十八题，一百三十
一首。句一组。以上是雍陶诗歌创作大体情
况．此外，他还存贼二箱，见《文苑英华》
ChaoXing
及《全店文》。雍陶诗向无注本，且别集久
快，近上海古籍出版社《唐诗小集》已将雍
陶诗的整理列入出版计划，不久将与读者见
面。这与四川人民出版社《薛诗诗笼》的出
的版交相辉映，当同是使四川读者感觉亲切
事吧。
注释：
①《唐才子传》云： “后为桦 ,J-1 ｛幸，史，郭外有
’情尽桥’乃分；，.今祖孙！之所．因送客，向怪之，遂
于上主候馆，改,g  才斤柳桥’”．按百可此各种记载
均只言雍向大中未出刺简＇｝｛，王安，（，《唐百家诗
选》云“大中中终简州刺灾，”其意尤明，均未JJ..
1-11 史亨，而情尽桥’为“ 斤斗qp 桥”一芋，
《云溪友议》及《唐诗纪有》均记为出章， l'\ 亨．
全《四川远志》卷二十一简州： " ·斗斤柳桥、在）ii
北－立．《方舆生览》在州朝天门外，本名’情
尽’唐幸！！史雍陶易今,t ，”可知《唐才子传》误．
＠《万首唐人绝句》收雍陶五七绝达七十六首
之声，而雍向五绝不过十首。
（责任编辑胡邦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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